福利之鄉‧煙囪之城:麥寮與六輕的故事(中)

清華大學麥寮訪調團

福利之鄉‧煙囪之城:麥寮與六輕的故事(上)

福利之鄉‧煙囪之城:麥寮與六輕的故事(下)

四、網絡建構與意義協商:台塑農漁業輔導計畫中的知識轉譯

陳震遠/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碩士

本章討論的,是台塑在麥寮及周邊鄉鎮進行的農漁業輔導計畫。農漁業輔導計畫交織著兩個重要議題:台塑做為一個大型石化集團,如何運用他們的資源,與麥寮的地方社會發生互動;以及麥寮做為一個位於龐大石化園區旁的農業生產基地,第一級產業從業者對於污染的感知。

2010年六輕大火之後,台塑開始更積極參與麥寮地方社會的方方面面。在農漁業上,台塑在大火後補償5億元,也提撥30億元農業安定基金;也在2011年,也就是大火隔年,開始農漁業輔導計畫。一個有污染嫌疑的企業,要出資輔導在地農漁民「改善」養殖狀況,聽起來是一個奇怪的組合,可能很多人聽到這裡,會覺得「欸,六輕你不要污染人家就沒事了啊,何必還要去輔導人家」。

但六輕啟動這樣的計畫,當然不是為了減輕自己對在地的影響,台塑並不認為、或者說並不承認自己對在地農漁產業「造成」危害。據台塑的說法,農漁業輔導計畫,除了是要敦親睦鄰,也是為了對外界關於污染的質疑做積極的回應與溝通。當然,這裡並不是要說受委託的輔導團隊,會主動幫忙六輕澄清污染問題,而是台塑希望藉由輔導計畫的成果,去闡述在地農漁產業所遭遇的問題,其實來自於養殖技術的不當,藉此回應六輕污染影響農漁業的指控。

漁業輔導團隊於記者會當日佈置在參加輔導計畫養殖戶魚塭旁的成果展示海報。(陳瑞樺/20180803攝)

從台塑如何參與地方社會這個議題來看,台塑在農漁業輔導計畫中,通過提供部分資材、舉辦有實驗組及對照組的觀摩會、與產銷班合作等方式,增加農漁民參與的意願。輔導團隊對農漁民提供檢測、技術輔導等服務,也聘請駐地輔導人員經常性的互動。台塑試圖通過這些做法,與農漁民協商一套他們認為更科學化、一般化、中性化的生產方式,以及用於理解生產問題的「科學」解釋,也為可能的爭議提供一個技術性的解答。通過考察農漁業輔導計畫,我們可以理解到台塑如何積極投入資源,並以頻繁地互動參與在麥寮的地方社會。

在第一級產業污染感知的議題上,前面說到台塑推動農漁業輔導計畫是為了積極回應關於污染的質疑,在本文中,台塑確實可以針對計畫的成果提出回應污染的論述,但對於改變農漁民污染感知並沒有起到直接的結果。雖然許多農漁民已經可以用與輔導團隊相似的因果論述說明養殖問題,但也不會排除六輕的影響。其中關鍵是,第一級產業經受的外在風險往往非常多元且不可控,因此農漁民也會經由非常多不同面向的資訊,形成對生產問題的總體理解,不會只從單一的面向理解生產環境。在本文中,最重要的面向其實是農產品外銷。麥寮的美生菜、漁產品能外銷到日韓、歐盟,所以常聽到一個說法:這些農產品都可以銷售到先進國家,所以六輕可能不是有毒,但又確實感覺到生產上的問題,因此可能是什麼其他因素影響,像是煙囪、大車震動讓魚吃不好等等,會傾向於用這樣的說法去闡述六輕的影響。農產品出口先進國家的論述,其實也有被台塑王文淵總裁在受媒體採訪時提及,回應對台塑污染的質疑。

煙囪下的魚塭。(陳瑞樺/20130130攝)

在此我想特別提出的是,麥寮農漁民一方面很難藉由證明六輕污染影響生產,來進行相關究責;另一方面,在農漁產銷售上,又承受產地的污名,特別在自建品牌的銷售上遭遇很多困難,這也是一些在地農漁民不喜歡闡述污染問題的重要原因。這點相當值得關心六輕議題的公民社會重視。

其實,近幾年麥寮文化復振運動蓬勃發展。包含復振傳統文化的麥仔簝文化協會、復育小麥種植文化的月光下友善農場等等,都可以說在積極建立一個煙囪之外的麥寮想像。如果我們能給六輕議題之外的麥寮想像更多的重視與肯定,將有助於改善麥寮地方社會與外界的關係,也有助於讓地方有更穩固的基礎,以改變與台塑六輕的關係,更好地進行監督。

最後,感謝瑞樺老師跟各位團員。麥寮訪調是我當時做為一個外系的學生,第一次有機會接觸社會學研究,也讓我理解到任何爭議,都有其複雜的發生脈絡,現在我自己也在公民團體從事倡議工作,在麥寮的經驗,一直也是我處理議題的重要養分,謝謝大家。

五、醫療、身體與汙染感知:從流病研究到免費健檢──麥寮訪調之於我的情感教育

盧敬文/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碩士

我是自2013年至2018間,從就讀研究所到畢業後,陸續參與麥寮訪調。一開始,我不是很清楚我在訪調團隊中的定位,亦非為了寫碩士論文而來。由於自身的醫療背景,讓我從協助其他成員閱讀詹長權教授團隊的流行病學世代追蹤研究開始,讓大家更輕易理解既有的公衛研究成果。當時還和陳瑞樺老師等人,一同至臺大公衛學院拜會詹長權教授,詹教授瞭解我們計畫進行的社會調查,也非常樂意提供我們各式協助,雖然後來彼此並未合作。我們反而試著與既有公衛研究拉開一定的距離,基於「兼聽則明」,既然我們是獨立團隊,那就要嘗試獨立理解台塑六輕與麥寮地方社會的可能性。

一路上,感念團隊受到許多人的支持,不論是已故的清大社會所吳泉源前所長,或我們在麥寮的報導人;隨著時間過去,亦聽聞一些報導人罹病往生。在某一次工作坊上,鍾永豐老師提及我們為何沒有探討居民罹病,尤其是癌症這件事;這個提問我一直放在心上,雖然我們後來還是沒能處理這個議題。我所能想到的兩個理由,一是「南風」攝影集已經在濁水溪北岸的大城鄉臺西村,碰觸了這個傷心的課題,並引起廣泛的社會討論;二是我們當時的心智還不夠堅強到能面對此議題,不過這個惋惜一直都放在我個人的心中。

台塑六輕對於汙染總有一套自身的論述,但我們遭遇的每個人,即便是在台塑體系裡工作的員工,對自己企業的說法也不一定都全盤接受。雖然在企業內部對於地方的回饋,甚至類似「治理」的作為,看來不可思議,但我相信他們在各自的崗位上,的確都是盡心盡力,希望能做到些什麼,尤其是能真正回饋和幫助到麥寮居民的部分,不論是醫院社工、農漁業輔導、或空氣汙染防制的工程師。雖然在體系裡身不由己,但台塑員工和麥寮居民都一樣,在這風頭水尾,為了求得一份薪水,面對結構性之惡,個人總能保持最基本的善念,發揮自己的能動性。

因國家衛生研究院與詹長權教授合作之流行病學研究,引發一連串遷校爭議的橋頭國小許厝分校。(盧敬文/攝)

一方面我們看到麥寮市街的繁榮和人口的增長,但風險和汙染也融入在生活之中,成為習以為常的風景。不論是台塑六輕在校園內設置的空污監測站,或是比鄰六輕只有九百公尺的許厝分校,和位在同一塊解編防風林土地上的雲林長庚醫院;煙囪、黑煙、臭酸味和氣爆都一同成為麥寮人的日常生活。但汙染和風險終究不是生活的基調,穩定的工作和一家溫飽才是至關重要。當外來者戴著有色的眼鏡,詢問著汙染的問題,當然會得到各種環境公害受害者的論述,促使報導人將生活的一部分擴大解釋為生活的全部。

成立於2009年的雲林長庚紀念醫院,位於六輕重要聯外道路之一──工業路上,距離工業區大門僅五百餘公尺。(盧敬文/攝)

我們嘗試理解麥寮人的行動邏輯,人的行動本來就夾雜理性與矛盾,不是非黑即白的概念,而是充滿灰色的地帶。受害者之所以自願成為受害者,並非知識不瞭解或是故意裝聾作啞,很可能是現實上無力去採取外人認為合理的行動。但他們其實在生活的其他面向,尤其是對麥寮未來的另類想像,展現了我們遠不能及的能動性。希望本書能夠從這樣的視角,對麥寮地方社會與台塑六輕矛盾共生的關係,提供一點點的理解。

六、成為麥寮人:二十年間的人口成長因素分析(1991~2013

羅景賢/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碩士

在進入「成為麥寮人:二十年間的人口成長因素分析(1991~2013)」的內容之前,為了讓大家更清楚瞭解這一篇文章在這本書中扮演的角色,我想先說明一下,我為何以「麥寮人口」的變化做為觀察麥寮與六輕關係的切入點。

這個題目並非一開始就成為我到麥寮的問題意識。我初次隨著清大訪調團到麥寮,就像無頭蒼蠅,跟著大家去看農業耕種、漁業養殖,到六輕、村莊的廟裡面參訪,以及拜訪地方頭人。就如同本書的各個章節,有談及麥寮的各個面向,甚至包含抗爭的過程與結果,污染所帶來的醫療轉變和身體感知等等。田野過程中,我們經常接收到幾個訊息:「麥寮因為7200福利,很多人都回來了」、「因為六輕提供就業機會,很多人返鄉就業,很多外地人進來」、「麥寮是雲林少數人口成長的鄉鎮,街上店一直開」等等。我發現,麥寮人口增長的「感覺」,是許多當地居民衡量六輕帶給麥寮經濟發展的指標,但是問題也接踵而來:麥寮人口的增加,到底增加了多少人?這些人的面貌為何?人口變化對於麥寮的生活帶來什麼改變?當這幾個問題浮現的時候,我知道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切入點。

筆者於麥寮鄉戶政事務所查詢戶政統計資料。(羅景賢/20130708攝)

這個切入點談的面向並不如其它章節般,針對個別領域深入探討,而是透過既有的人口數據及訪問「新麥寮人」等觀察,把居民口中「人口增加」的現象,做出系統性的釐清,讓大家瞭解六輕的設廠、營運,對麥寮人口圖像的影響為何。

文中,我把麥寮人口的發展大致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1991-2003年間,這段時間麥寮人口並沒有特殊的變化。第二階段是2003-2010年,這段時間青壯年人口開始遷入麥寮,特別是25~59歲的其他縣市人口。第三階段則是2010-2013年,這段時間麥寮各年齡層人口數皆成長,新增人口主要來自雲林縣內的其他鄉鎮,並且女性人口的增長速率使得麥寮鄉性別比例走向平均。

1991到2003年,這段期間屬於六輕的建廠期。雖然在此期間有大量本國及外籍勞工湧入麥寮投入六輕建廠,甚至也有受訪者提到「麥寮如同聯合國」,比喻當時建廠麥寮匯聚世界各國勞工、工程師的盛況。但建廠期並無顯著人口遷戶籍移入麥寮,頂多只能說市街的生意和房屋租賃市場發達,甚至有許多豬舍改成套房出租。在2003到2010年間,六輕開始步入穩定的營運期,有些長期和六輕簽約合作的包商、其員工,以及六輕的員工留在六輕就業。這些因為六輕留在麥寮的就業人口,視其經濟條件,還有和麥寮的社會關係,決定是否於麥寮置產、設籍。其中祖籍為麥寮者多半置產於麥寮;中高階的六輕員工則多半置產設籍於虎尾、土庫或斗六;六輕作業員或是包商老闆、員工,則多半於麥寮置產或租屋。2010年後,因為敦親睦鄰7200元,許多戶籍遷離麥寮者,紛紛將戶籍遷回麥寮,其中許多為因婚姻將戶籍移出麥寮的女性。

麥寮房屋租賃市場熱門,隨處可見租房廣告。(羅景賢/20130711攝)

          麥寮人口的增長,源自於六輕帶來的就業機會,但這些就業人口則會因為經濟條件及與在地的社會關係,決定是否設籍於麥寮,這些人通常是「籍在人在」、「籍不在人在的流動人口」。另一種類型則是「籍在人不在的幽靈人口」,他們多半因敦親睦鄰7200元將戶籍遷回麥寮,卻未於麥寮生活。

          「籍在人在」及「籍不在人在的流動人口」,且祖籍非麥寮的人口,就是許多當地居民認知「六輕促進在地經濟」的對象,這群人多半為新麥寮人,他們支撐起麥寮的新屋建案及房屋租賃市場。而他們的兒女也進入麥寮當地小學、幼兒園就讀。甚至麥寮國小、橋頭國小因而進行總量管制,來因應就學人口增加的現象,幼兒園也發展出配合在六輕上下班的時間營運機制,讓孩子不論更早進到幼兒園,或更晚離開幼兒園,都有師資能夠照顧孩子。此外,鄰近六輕的三盛村亦於2014年7月,在時任縣長蘇治芬的見證下分村。新的村落名為中興村,行政區包含六輕廠區,也被譽為全臺灣產值最高的村落。時序至今,距離我們第一次前往麥寮訪調,時間已過近十年,麥寮人的戶籍人口數仍不斷增加,根據麥寮戶政事務所2021年的數據,麥寮人口已達48,695。可見,六輕帶來的就業環境與制度性回饋,持續改變著麥寮的人口圖像。

回想起首次出隊麥寮訪調,我怎麼樣也想不到,當時抱著有趣、好奇的心情到麥寮訪調,竟然會變成一個組織性的訪調團隊,並且完成一本書的出版。老實說,出社會工作一段時間,我曾忘了這一段過去,但是被召喚回來改寫內容的時候,我又回想起第一次到麥寮,在鎮南宮與夥伴們開會討論田野的寒夜,在鎮南宮門口吃羊肉爐和已故的民代陳志賢大哥話家常。以及後來多次訪調中,我在麥寮戶政事務所查資料、搏感情,在夏日午後赤眼的陽光裡,與團員們騎車奔走,忙裡偷閒吃綠豆冰沙的時光。麥寮給我的不只是回憶,還有社會學研究技藝的磨練,從田野裡找尋題目,定位、研究並書寫的過程,其中的受益至今仍受用不盡。最後我想說,一輩子裡面,有如此近距離對社會觀察的機會真的不多,尤其身邊有一群親愛的同學,還有一個不厭其煩的老師陪伴,更是難得。

七、派系與六輕:麥寮地方政治初探

何孟樺/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碩士

本章是希望能瞭解六輕與地方派系之間的依存、角力,以及對麥寮地方政治生態是否有改變。

本文以我參加訪調團時,遇到的地方選舉及結果為起因:2014年的麥寮鄉長選舉,民進黨籍的候選人首次選上。有趣的是,這也是麥寮傳統地方派系「林派」與「許派」第一次在選舉中合作,共同推出一位候選人。這樣史無前例的派系聯合,不只沒有贏得選舉,甚至慘輸八千票,是麥寮鄉長選舉差距最大的一次。

我試圖從六輕進入麥寮之後,對於地方政治與社會的轉變來探討這個現象,也試圖回答幾個問題:六輕在麥寮地方派系的變遷之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傳統派系林派與許派的挫敗,是否代表派系政治的式微?民進黨籍鄉長候選人的勝利,是否標誌麥寮地方政治將進入政黨政治的脈絡?爾後麥寮的地方政治又有什麼新局面?

麥寮傳統的地方派系「林派」與「許派」之間的糾葛,從戰後第一屆鄉長選舉的激烈鬥爭開始。地方上有公所林派、農會許派的說法,兩個派系分別把持著地方政治重要的單位,維持某種勢力平衡。

麥寮鄉的地方派系分為林、許兩派,農會的領導權長期以來由許派所掌握。(陳瑞樺/攝)

「林派」與「許派」的勢力形成,可以從宗族、產業幾個面向來解釋。兩個都是由姓氏發展而來,重要政治頭人也都是地方上的大家族,許派的重要人物早期就是麥寮大地主;林派的政治頭人則多投入養殖畜牧業。有人脈有錢脈,是麥寮傳統地方派系屹立不搖幾十年的原因。

在六輕設廠前後,地方派系及重要的政治頭人也扮演重要的角色。相較於六輕在宜蘭時遇到的阻力,麥寮政治頭人雖一開始表達反對,但一年後環保署到麥寮召開六輕環境影響評估大會時,麥寮鄉長林松村邀集全鄉十二位村長及鄉民代表會代表,以鑼鼓歡迎表示地方支持六輕建廠,並反制環保團體的抗爭行動。台塑運用請客、放消息與承包工程等等方式,攏絡地方頭人。

六輕工業區的煙囪。麥寮人用「抱煙囪」來形容受到台塑籠絡的地方政治人物。(陳瑞樺/20130707攝)

設廠之後的六輕,也讓麥寮的民意代表們有更多的資源可以運用,高額的地方稅收使麥寮鄉有全鄉保險及免費營養午餐。在2010年工安意外使鄉民發動圍廠抗爭之後,台塑也開始更加全面的實施「敦親睦鄰」措施,這些回饋措施,也須通過地方政治人物與台塑交涉。村里的活動之外,許多地方建設所需經費,像是裝路燈等,政治頭人們更是直接向台塑申請補助, 塑造有感的政績。

而六輕所帶來的利益與好處,現實層面上來說,擁有公權力的鄉公所是主要的合作對象,而仍屬於民間團體的農會,對台塑來說影響不大。也因此造成「林派」與「許派」搶佔公所,派系平衡被打破。各級的公職如村長、鄉民代表等,也因職務上與六輕的合作能有更大的權力,使協調更加困難,派系裂痕不斷出現。這樣因利益產生的分裂,對傳統上以人情網絡運作的地方派系來說,是很嚴重的傷害。

我們也別忘了,六輕的資源不只是麥寮鄉,而是整個雲林縣。麥寮的傳統派系「林派」與「許派」,在縣級派系上都是屬於「張派」,也就是與國民黨親近的前縣長張榮味家族。而2005年雲林縣政黨輪替,由民進黨執政,縣府的資源來到民進黨手中,這些資源使民進黨能夠展開新的佈局,增強自己在縣內的勢力,尤其是傳統上被視為張家地盤的海線。而當年選上雲林縣議員的許忠富(2014年鄉長當選人),也有了這個與民進黨合作的機會。

許忠富有別於傳統派系著重於社會福利、補助及地方基礎建設的資源運用思維,也使他聲勢大漲,成為麥寮的新勢力。像是使興華村成為「臺灣生菜村」的美生菜文化節,舉辦的預算除了許忠富從縣府拿的經費,六輕也是主要的出資者,使一個小小的合作社能夠成功舉辦美生菜文化節。而縣政提供的經費其實來源也是六輕,是2010年工安意外後,六輕捐贈給雲林縣政府的「農業發展安定基金」。

六輕進駐麥寮之後所造成的環境變遷,也是傳統派系勢微的原因之一。建廠之後遷入的新興人口,與地方傳統網絡關聯性低,傳統派系在經營上需與新勢力共同競爭。而2014年許忠富拿下鄉長的另一個大環境因素,是太陽花學運後民眾希望改變的社會氛圍,加上「林派」與「許派」的「合作」在樁腳眼裡就是赤裸裸的為了利益結合,更使樁腳不滿動員困難,造就了2014年麥寮地方政治版圖如此大的改變。

而六輕進駐之後造成的環境變遷,也使新的政治動員網絡形成,2014年當選鄉代與村長的人選中,除了麥寮從事養殖與農業的傳統地方仕紳,也開始出現因六輕產生的包商老闆,改變了傳統的動員網絡,也是對地方傳統派系運作產生的新衝擊之一。

但我們無法輕易下定論麥寮傳統地方派系就此消失,走向政黨政治。以2012年與2016年的總統與立委選舉來看,總統得票率方面,代表民進黨的蔡英文,得票率從45.76%上升至55.28%,而國民黨得票率減少將近一半,從51.4%下降為29.55%。但是立委方面,民進黨只從42.68%上升為45.17%。國民黨則沒有太大差距,從51.4%降為50.63%。由此可見,中央與地方選舉上,還是出現一定的差距。

(本系列文章未完待續)


一、麥寮與六輕的矛盾共生/陳瑞樺

二、鄉親如何動起來,六輕圍廠抗爭的行動邏輯/楊淳卉

三、麥寮養殖漁業的歷史變遷/柯廷諭

四、網絡建構與意義協商:台塑農漁業輔導計畫中的知識轉譯/陳震遠

五、醫療、身體與污染感知:從流病研究到免費健檢——麥寮訪調之於我的情感教育/盧敬文

六、成為麥寮人:二十年間的人口成長因素分析(1991~2013)/羅景賢

七、派系與六輕:麥寮地方政治初探/何孟樺

八、石化園區,百年媽祖廟,與菜鳥社會學研究生:〈從拱範宮之轉型看麥寮現代化的困境與反挫〉一文的撰寫歷程與自省/魏揚

九、道路:地方社會與工業區的調解場域/劉佳琪

本系列文章書訊:

陳瑞樺、楊淳卉、柯廷諭、陳震遠、 盧敬文、羅景賢、 何孟樺、 魏揚、 劉佳琪,2022,《福利之鄉.煙囪之城:麥寮與六輕的矛盾共生》。新北:群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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